《原野》话剧剧本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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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禺《原野》（三幕剧）
人 物 仇 虎——一个逃犯。 白某某——小名狗蛋，在原野里牧羊的白痴。 焦某某——焦阎王的儿子。 焦某某——焦某某新娶的媳妇。 焦 母——大星的母亲，一个瞎子。 常 五——焦家的客人。 （第三幕登场人物另见该幕人物表） 时 间 秋 天 序幕 原野铁道旁。 ——立秋后一天傍晚。 第一幕焦阎王家正屋。 ——序幕十日后，下午六时。 第二幕景同第一幕。 ——同日，夜九时。 ——同日，夜十一时。 第三幕（时间紧接第二幕） 第一景黑林子，岔路口。 ——夜一时后。 第二景黑林子，林内洼地。 ——夜二时后。 第三景黑林子，林内水塘边。 ——夜三时后。 第四景黑林子，林内小破庙旁。 ——夜四时后。 第五景景同序幕，原野铁道旁。 ——破晓，六时后。 序 幕 秋天的傍晚。 大地是沉郁的，生命藏在里面。泥土散着香，禾根在土里暗暗滋长。巨树在黄昏里 伸出乱发似的枝芽，秋蝉在上面有声无力地振动着翅翼。巨树有庞大的躯干，爬满年老而 龟裂的木纹，矗立在莽莽苍苍的原野中，它象征着严肃、险恶、反抗与幽郁，仿佛是那被 禁皓的普饶密休士，羁绊在石某某。他背后有一片野塘，淤积油绿的雨水，偶尔塘畔簌落 簌落地跳来几只青蛙，相率扑通跳进水去，冒了几个气泡；一会儿，寂静的暮色里不知从 什么地方传来一阵断续的蛙声，也很寂寞的样子。巨树前，横着垫高了的路基，铺着由辽 远不知名的地方引来的两根铁轨。铁轨铸得像乌金，黑黑的两条，在暮霭里闪着亮，一声 不响，直伸到天际。它们带来人们的痛苦、快乐和希望。有时巨龙似的列车，喧赫地叫嚣 了一阵，喷着人星乱窜的黑烟，风掣电驰地飞驶过来。但立刻又被送走了，还带走了人们 的笑和眼泪。陪伴着这对铁轨的有道旁的电线杆，一根接连一根，当野风吹来时，白某某 上的黑线不断激出微弱的呜呜的声浪。铁轨基道斜成坡，前面有墓碑似的哩石，有守路 原 野人的破旧的“看守阁”，有一些野草，并且堆着些生锈的铁轨和枕木。 在天上，怪相的黑云密匝匝遮满了天，化成各色狰狞可怖的形状，层层低压着地面。 远处天际外逐渐裂成一张血湖似的破口，张某某，泼出幽暗的赭红，像噩梦，在乱峰怪石 的黑云层堆点染成万千诡异艳怪的色彩。 地面依然昏暗暗，渐渐升起一层灰雾，是秋暮的原野，远远望见一所孤独的老屋， 里面点上了红红的灯人。 大地是沉郁的。 （开幕时，仇某某一手叉腰，背倚巨树望着天际的颜色，喘着气，一哼也不哼。青蛙忽而在 塘边叫起来。他拾起一块石头向野塘掷去，很清脆地落在水里，立时蛙也吓得不响。他安 了心，蹲下去坐，然而树上的“知了”又舌噪地闹起，他仰起头，厌恶地望了望，立起身， 正要又取一个石块朝上——遥远一声汽笛，他回转头，听见远处火车疾驰过去，愈行愈远， 夹连几声隐微的汽笛。他扔下石块，嘘出一口气，把宽大无比的皮带紧了紧，一只脚在那 满沾污泥的黑腿上擦弄，脚踝上的铁镣恫吓地响起来。他陡然又记起脚上的累赘。举起身 旁一块大石在铁镣上用力擂击。巨石的重量不断地落在手上，捣了腿骨，血殷殷的，他蹙 着黑眉，牙根咬紧，一次一次捶击，喘着，低低地咒着。前额上渗出汗珠，流血的手擦过 去。他狂喊一声，把巨石掷进塘里，喉咙哽噎像塞住铅块，失望的黑脸仰XX，两只粗大 的手掌死命乱绞，想挣断足踝上的桎梏。 〔远处仿佛有羊群奔踏过来，一个人“哦！哦！”地吆喝，赶它们回栏，羊们乱窜，哀伤 地咋哮着，冲破四周的寂静。他怔住了，头朝转那声音的来向，惊愕地谛听。他暮然跳起 来，整个转过身来，面向观众，屏住气息瞩望。——这是一种奇异的感觉，人会惊怪造物 者怎么会想出这样一个丑陋的人形：头发像乱麻，硕大无比的怪脸，眉毛垂下来，眼烧着 仇恨的火。右腿打成瘸肢，背凸起仿佛藏着一个小包袱。筋肉暴突，腿是两根铁柱。身上 一件密结纽拌的蓝布褂，被有刺的铁丝戳些个窟窿，破烂处露出毛茸茸的前胸。下面围着 “腰里硬”，——一种既宽且大的黑皮带，——前面有一块瓦大的钢带扣，贼亮贼亮的。 他眼里闪出凶狠，狡恶，机诈与嫉恨，是个刚从地狱里逃出来的人。 〔他提起脚跟眺望，人显明地向身边来。”哦！哦！”吆喝着，“咩！咩！”羊们拥挤着， 人真走近了，他由轨道跳到野塘坡下藏起。 〔不知为什么传来一种不可解的声音，念得很兴高采烈的！“漆叉卡叉，漆叉卡叉，漆叉 卡叉，漆叉卡叉，吐兔图吐，吐兔图吐，吐兔图吐，吐兔图吐，??”一句比一句有气力， 随着似乎顿足似乎又在疾跑的音响。 〔于是白某某涨得脸通红，挎着一筐树枝，右手背着斧头，由轨道上跳跳蹦蹦地跑来。他 约莫有二十岁，胖胖的圆脸，哈巴狗的扁鼻子，一对老鼠眼睛，眨个不停。头发长得很低， 几乎和他那一字眉连接一片。笑起来眼眯成一道缝。一张大嘴整天呵呵地咧着；如若见着 好吃好看的东西，下颚便不自主地垂下来，时而还流出涎xián水。他是个白痴，无父无母，寄 在一个远亲的篱下，为人看羊，斫柴，做些零碎的事情。 白某某 （兴奋地跑进来，自己就像一列疾行的火车）漆叉卡又，漆叉卡叉，??（忽而 机车喷黑烟）吐兔图吐，吐兔图吐，吐兔图吐，??（忽而他翻转过来倒退， 两只臂膊像一双翅 膀，随着嘴里的“吐兔”，一扇一扇地——哦，火车在打倒 轮，他拼 命地向后退，口里更热闹地发出各色声响，这次 “火车头”开足了马力。然而，不小心， 一根枕木拦住了脚， 扑通一声，“火车头”忽然摔倒在轨道上，好痛！他咧着嘴 似哭非 哭地，树枝撒了一道，斧头溜到基道下，他手搁在眼上，大嘴里哇哇地嚎一两声，但是， 摸摸屁股，四面望了一下，没人问，也没人疼，并没人看见。他回头望望自己背 后，把 痛处揉两次，立起来，仿佛是哄小孩子，吹一口仙 气，轻轻把自己屁股打一下，“好了， 不痛了，去吧！”他唏 唏地似乎得到安慰。于是又——）漆叉卡叉，漆叉卡叉，?? （不，索性放下筐子，两只胳膊是飞轮，眉飞色舞，下了基道的土坡，在通行大车的土道 上奔过来，绕过去，自由得如一条龙）漆叉卡叉，吐兔图吐，吐兔图吐，吐 免图吐，??（更兴奋了，他咋圆了嘴，学着机车的汽笛）鸣——鸣——呜。 漆叉卡叉，吐免图吐。呜——鸣——鸣——（冷不防，他翻了一个 跟斗）鸣——鸣——呜（看！又翻了一个）呜——鸣——呜——，漆叉 卡叉，吐免图吐，——呜——呜——（只吹了一半，还遥遥传来一声低声而 隐微的饥车笛，他忽而怔住，出了神。他跑上基道，横趴左忱木上，一只耳紧贴着铁轨， 闭上眼，仿佛谛听着仙乐，脸上堆满了天真的喜悦）呵呵呵！（不自主地傻笑起来） [从基道后面立起来人虎，他始而惊怪，继而不以为意地走到白某某身旁。 仇 虎 喂！（轻轻踢着白某某的头）喂！你干什么？ 白某某 （谛听从铁轨传来远方列车疾行的声音，阖hé目揣摩，很幸福的样子，手拍着轮转的速律， 低微地）漆叉卡叉，漆叉卡叉，??（望也没有望，只不满意地伸出臂膊晃一晃） 你??你不用管。 仇 虎 （踹踹他的屁股）喂，你听什么？ 白某某 （不耐烦）别闹！（用手摆了摆）别闹！你听，火车头！（指轨道）在里面！ 火车！漆叉卡叉，漆叉卡叉，漆叉卡叉??（不由更满足起来，耳朵抬起 来，仰着头，似乎在回味）吐兔图吐，吐兔图吐！（快乐地忘了一切，向远处望 去，一个人喃喃地）嗯——火车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吐兔图吐，吐兔 图吐，??（又把耳朵贴近铁轨） 仇 虎 起来！（白某某，又用脚踢他）起来！（白仍不听，厉声）滚起来！（一脚把傻 子踹下土坡，自己几乎被铁镣绊个跟头） 白某某 （在坡下，恍恍惚惚拾起斧头，一手抚摸踢痛了的屁股，不知所云地呆望着仇某某）你?? 你??你踢了我。 仇 虎 （狞笑，点点头）嗯，我踢你！（一只脚又抬到小腿上擦痒，铁镣沉重地响着）你 要怎么样？ 白某某 （看不清楚那踹人的怪物，退了一步）我??我不怎么样。 仇 虎 （狠恶地）你看得见我么？ 白某某 （疑惧地）看??看不清。 仇 虎 （走出巨树的暗荫，面向天际）你看！（指自己）你看清了么？ 白某某 （惊骇地注视着仇某某，死命地“啊”了一声）妈！（拖着斧头就跑） 仇 虎 （霹雷一般）站注！ 〔白某某瘫在那里，口里流着涎水，眼更眨个不住。 仇 虎 （恶狠地）妈的，你跑什么？ 白某某 （解释地）我??我没有跑！ 仇 虎 （指自己，愤恨地）你看我像个什么？ 白某某 （盯着他，怯弱地）像??嗯，??像——（抓抓头发）反正——（想想， 摇摇头）反正不像人。 仇 虎 （牙缝里喷出来）不像人？（迅雷似地）不像人？ 白某某 （吓住）不，你像，你像，像，像。 仇 虎 （狞笑起来，忽然很柔和地）我难看不难看？你看我丑不丑？ 白某某 （不知从哪里来了这么一点聪明，睁大眼睛）你??你不难看，不丑。（然而 ——） 仇 虎 （暴躁地）谁说我不丑！谁说我不丑！ 白某某 （莫明其妙）嗯，你丑！你——丑得像鬼。 仇 虎 那么，（向白某某走去，脚下铛锒作响）鬼在喊你，丑鬼在喊你。 白某某 （颤抖地）你别来！我??我自己过去。 仇 虎 来吧！ 白某某 （疑惧地，拖着不愿动的脚步）你??你从哪儿来的。 仇 虎 （指远方）天边！ 白某某 （指着轨道）天边？从天边？你也坐火车？（慢慢地）漆叉卡叉，吐免图 吐？（向后退，一面回头，模仿火车打倒轮） 仇某某（明白狞笑）嗯，“漆叉卡叉，漆叉卡叉”！（也以手做势，开起火车，向白某某 走近）吐免图吐，吐免图吐。（进得快，退得慢，火车碰上火车，仇某某蓦地抓昔 白某某的手腕，一把拉过来）你过来吧！ 白某某 （痛楚地喊了一声，用力想挣出自己，乱嚎）哦！妈，我不跟你走，我不跟你！ 仇 虎 （斜眼盯着他）好，你会“漆叉卡又”，你看，我跟你来个（照着白某某 一拳，白啊地叫了一声，仇某某慢悠悠地）吐——兔——图——吐！（凶恶地）把 斧头拿给我！ 白某某 （怯弱地）这??这不是我的。（却不自主把斧头递过去） 仇 虎 （抢过斧头）拿过来！ 白某某 （解释地）我??我??（翻着白眼）我没有说不给你。 仇 虎 （一手拿着斧头，指着脚镣）看见了么？ 白某某 （伸首，大点头）嗯，看见。 仇 虎 你知道这是什么？ 白某某 （看了看，抹去唇上的鼻涕，摇着头）不，不知道。 仇 虎 （指着铁镣）这是镯子——金某某！ 白某某 （随着念）镯子——金某某！ 仇 虎 对了！（指着脚）你跟我把这副金某某敲下来。（又把斧头交还他）敲下来， 我要把它赏给你戴！ 白某某 给我戴？这个？（摇头）我不，我不要！ 仇 虎 （又把斧头抢到手，举起来）你要不要？ 白某某 （眨眨眼）我??我??我要??我要！ ［仇蹲在轨道上，白倚立土坡，仇正想坐下，伸出他的腿。 仇 虎 （猜疑地）等等！你要告诉旁人这副金某某是我的，我就拿这斧头劈 死你。 白某某 （不明白，但是——）嗯，嗯，好的，好的。（又收下他的斧头） 仇 虎 （坐在轨道上，双手撑在背后的枕木上，支好半身的体重，伸开了腿，望着白）你敲吧！ 白某某 （向铁镣上重重打了一下，只一下，他停住了，想一想）可??可是这斧头也?? 也不是你的。 仇 虎 （不耐烦）知道，知道！ 白某某 （有了理）那你不能拿这斧子劈了我。（跟着站起来） 仇 虎 （跳起，抢过他的斧头，抡起来）妈，这傻王八蛋，你跟我弄不弄？ [野地里羊群又在哀哀地呼唤。 白某某 （惧怯地）我??我没有说不跟你弄。（又接过斧头，仇某某坐下来，白某某蹲在 旁边，开始一下两下向下敲） ［野塘里的青蛙清脆地叫了几声。 白某某 （忽然很怪异地看着仇某某）你怎么知道我??我的外号。 仇 虎 怎么？ 白某某 这儿的人要我干活的时候，才叫我白某某。做完了活，总叫我傻王 八蛋。（很亲切地又似乎很得意地笑起来）唏！唏！唏！（在背上抓抓痒又敲下去） 仇 虎 （想不到，真认不出是他）什么，你——你叫白某某。 白某某 嗯，（结结巴巴）他们都不爱理我，都叫我傻王八蛋，可有时也??也 叫我狗??狗蛋。你看，这两个名字哪一个好？（得不着回答，一个人叨 叨地）嗯，两个都叫，倒??倒也不错，可我想还是狗??狗蛋好， 我妈活着就老叫我狗蛋。她说，你看，这孩长.子得狗??狗头狗脑 的，就叫他狗??狗蛋吧，长??长得大。你看，我??我小名原 来某某??叫??（限得意地拍了自己的屁股一下）叫狗蛋！唏！唏！唏！（笑 起来，又抹一下子鼻涕） 仇 虎 （一直看着他）狗蛋，你叫狗蛋！ 白某某 嗯，狗蛋，你??你没猜着吧！（得意地又在背上抓抓） 仇 虎 （忽然）你还认识我不认识我？ 白某某 （望了一会，摇头）不，不认识。（放下斧头）你??你认识我？ 仇 虎 （等了一刻，冷冷地）不，不认识。（忽然急躁地）快，快点敲，少说废话， 使劲！ 白某某 天快黑了！我看不大清你的镯子。 仇 虎 妈的，这傻王八蛋，你把斧头给我，你踉我滚。 白某某 （站起）给你？（高举起斧头）不，不成。这斧头不是我的。这斧头是焦?? 焦大妈的。 仇 虎 你说什么？（也站起） 白某某 （张口结舌）焦??焦大妈！她说，送??送晚了点，都要宰??宰了 我。（摸摸自己的颈脖，想起了焦大妈，有了胆子，指着仇某某的险）你??你要是 把她的斧头抢??抢走，她也宰??宰了你！（索性吓他一下，仿佛快刀 从头颈上斩过，他用手在自己的颈上一摸）喳——喳——喳！就这样，你怕不 怕？ 仇 虎 哦，是那个瞎老婆子？ 白某某 （更着重地）就??就是那个瞎老婆子，又狠又毒，厉害着得呢！ 仇 虎 她还没有死？ 白某某 （奇怪）没有，你见过她？ 仇 虎 （沉吟）见过。（忽然抓着白某某的胳膊）那焦老头子呢？ 白某某 （瞪瞪眼）焦老头子？ 仇 虎 就是她丈夫，那叫阎王，阎王的。 白某某 （恍然）哦，你说阎王啊，焦阎王啊。（不在意地）阎王早进??进了棺 材了。 仇 虎 （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什——么？（立起） 白某某 他死了，埋了，入了土了。 仇 虎 （很恶地）什么？阎王进了棺材？ 白某某 （不在心）前两年死的。 仇 虎 （阴郁地）死了！阎王也有一天进了棺材了。 白某某 嗯，（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光屁股来的光屁股走，早晚都得入土。 仇 虎 （失望地）那么，我是白来了，白来了。 白某某 （奇怪地）你??你找阎王干??干什么？ 仇 虎 （忽然回转头，愤怒地）可他——他怎么会死？他怎么会没有等我回来才 死！他为什么不等我回来！（顿足，铁镣相撞，疯狂地乱响）不等我！（咬 紧牙）不等我！抢了我们的地！害了我们的家！烧了我们的房子，你 诬告我们是土匪，你送了我进衙门，你叫人打瘸了我的腿。为了你 我在狱里整整熬了八年。你藏在这个地方，成年地想法害我们，等 到我来了，你伸伸脖子死了，你会死了！ 白某某 （莫明其妙，只好——）嗯，死了！ 仇 虎 （举着拳头，压下声音）偷偷地你就死了。（激昂起来）可我怎么能叫你死， 叫你这么自在地死了。我告诉你，阎王，我回来了，我又回来了， 阎王！杀了我们，你们就得偿命；伤了我们，我们一定还手。挖了 我的眼睛，我也挖你的。你打瘸了我的腿，害苦了我们一大堆人， 你想，你在这儿挖个洞偷偷死了，哼，你想我们会让你在棺村里安 得了身！哦，阎王，你想得太便宜了！ 白某某 （诧导）你一个念叨些什么？你还要斧子敲你这镯子不要？ 仇 虎 （想起当前的境界）哦，哦，要??要！（暴烈地）你可敲啊！ 白某某 （连忙）嗯，嗯！（啐口吐沫，举起斧子敲） 仇 虎 那么，他的儿子呢？ 白某某 谁？ 仇 虎 我说阎王的儿子，焦某某呢？ 白某某 （不大清楚）焦??焦某某？ 仇 虎 就是焦大。 白某某 （恍然）他呀！他刚娶个新媳妇，在家里抱孩子呢。 仇 虎 又娶了个媳妇。 白某某 （毗着白某某）新媳妇长得美着呢，叫??叫金子。 仇 虎 （惊愕）金子！金子！ 白某某 嗯，你??你认识焦大？ 仇 虎 嗯，（狞笑）老朋友了，（回想）我们从小，这么大（用手比一下）就认识。 白某某 那我替你叫他来，（指远远那一所孤独的房屋）他就住在那房子里。（向那 房屋跑） 仇 虎 （厉声）回来！ 白某某 干——干什么？ 仇 虎 （伸出手）把斧头给我！ 白某某 斧头？ 仇 虎 我要自己敲开我这副金某某送给焦老婆子戴。 白某某 （又倔强起来）可这斧头是焦——焦——焦大妈的。 仇 虎 （不等他说完，走上前去，抢斧头）给我。 白某某 （伸缩头，向后退）我！我不。（仇某某逼过去） 仇 虎 （抢了斧头，按下白的头颈，似乎要斫下去）你——你这傻王八蛋。 〔轨道右外听见一个女人说话，旁边有个男人在一边劝慰着。 白某某 （挣得脸通红）有——有人！ 仇 虎 （放下手倾听一刻，果然是）狗蛋，便宜你！ 白某某 （遇了大赦）我走了？ 仇 虎 （又一把抓住他）走，你跟着我来！ （仇拉着白走向野塘左面去，白狼狈地跟随着，一会儿隐隐听见斧头敲铁镣的声音。 ［由轨道左面走上两个人。女人气冲冲地，一句话不肯说，眉头藏着泼野，耳上的 镀金环子铿铿地乱颤。女人长得很妖冶，乌黑的头发，厚嘴唇，长长的眉毛，一对 明亮亮的黑眼睛里面蓄满魅惑和强悍。脸生得XX，黑里透出健康的褐红；身材不 十分高，却也娉娉婷婷pXXXXXngtíng，走起路来，顾盼自得，自来一种风流。她穿着大红的裤袄， 头上梳成肥圆圆的盘髻jì。腕上的镀金某某骄傲地随着她走路的颤摇摆动。她的声音 很低，甚至于有些哑，然而十分入耳，诱惑。 ［男人（焦某某）约莫有三十岁上下，短打扮，满脸髭zXXXXX须，浓浓的黑眉，凹进去的 眼，神情坦白，笑起来很直爽明朗。脸色黧lí 黑，眉日间有些忧郁，额上时而颤跳着 蛇似的青筋。左耳悬一只铜环，是他父亲——阎王——在神前为他求的。他的身体 魁伟，亮晶的眼有的是宣泄不出的热情。他畏惧他的母亲，却十分爱恋自己的艳丽 的妻，妻与母为他尖锐的争斗使他由苦恼而趋于怯弱。他现在毫不吃力地背着一个 大包袱，稳稳地迈着大步。他穿一件深灰的裤褂，悬着银表链，戴一顶青毡帽，手 里握着一根小树削成的木棍，随着焦某某走来。 焦某某 （那男人）金子！ 焦某某 （不理，仍然向前走） 焦某某 （拉着她）金子，你站着。 焦某某 （甩开他）你干什么？ 焦某某 （恳求地）你为什么不说话。 焦某某 （w嬆康兀┧祷埃课一古渌祷埃? 焦某某 （体贴地）金子，你又怎么啦？谁得罪了你？ 焦某某 （立在轨道上）得罪了我？谁敢得罪了我！好，焦大的老婆，有谁敢得 罪？ 焦某某 （放下包袱）好，你先别这么说话，咱们俩说明白，我再走。 焦某某 （抖眼望着他）走，你还用着走？我看你还是好好地回家找你妈去吧！ 焦某某 （明白了一半）妈又对你怎么啦？ 焦某某 妈对我不怎么！（奚落地）哟，焦大多孝顺哪！你看，出了门那个舍 不得妈丢不下妈的样子，告诉妈，吃这个，穿那个，说完了说，嘱 咐，嘱咐，就像你一出门，虎来了要把她叼了去一样。哼，你为什 么不倒活几年长小了，长成（两手一比）这么点，到你妈怀里吃咂儿去 呢！ 焦某某 （不好意思，反而解释地）妈——妈是个瞎子啊！ 焦某某 （头一歪，狠狠地）我知道她是个瞎子！（又嘲笑地）哟，焦某某是个孝子， 妈妈长，妈妈短， 内容过长，仅展示头部和尾部部分文字预览，全文请查看图片预览。 （一手握住匕首，顿足）金子，你不走，我死也不饶你的。 焦某某 （知道没有办法，眼泪顿时涌出，两手伸出，一面后退，一面望着仇某某）嗯，我走，我走。（枪声更密） 仇 虎 （看着花氏，满眶眼泪）记住，金子！孩子生下来，告诉他，他爸爸并没有叫这帮狗们逮住。告诉弟兄们仇某某不肯（举起铁镣）戴这个东西，他情愿这么——（忽用匕首向心口一扎）死的！（停在巨树，挺身不肯倒下） 焦某某 （大叫，跑回来，抱着仇某某）虎子！我的虎子！ 仇 虎 （冒着黄豆大的汗珠，咬住嘴唇）跑啊！金子，告诉弟兄们我的话。 焦某某 （泣不可抑，匍匐在足下）哦，你，你！（枪声更近） 仇 虎 （喘息）快跑，枪近了，我看着你走。（忽然由花氏脑后呜地飞过一颗流弹，中在她的左臂上，花氏回头，仇某某大喊）你还不——（一脚把花某某在基道下）走！ ［花某某在下面，抬头望仇某某。仇某某回首不顾。她才用手蒙着眼睛，不忍再看，由左跑下。 仇 虎 （待她离开，忽然回头望着她的背影，看她平安跑走。枪声四下更密更近，他忽然把铁镣 举到眼前，狞笑，而快意地——）哼！（一转身，用力把铁镣掷到远远铁轨上，铛锒一 声。仇某某的尸身沉重地倒下） ——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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